13.
他曾經想著，要是這樣的日子可以過上一輩子，或許也好。
第七賽季冬休期，林敬言比預先訂下的歸隊時間早上兩三天回到呼嘯宿舍，就他一個人拿著簡單的行李，站在呼嘯宿舍門口時才發現連門卡都忘了帶。平常會有管理員待在宿舍一樓大廳，但這會兒春節放假，人也回家休息過年去了。他就嘗試著碰運氣，打電話給住附近的一個宿舍工作人員，剛好這人那天通宵打遊戲，那時才正準備要睡覺。接到林敬言的電話以後也夠敬業，匆匆忙忙地拎著門卡，跑來宿舍這邊幫林敬言開門。
工作人員要他等個二十分鐘左右，林敬言先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杯熱飲。他其實從昨晚開始就沒吃，但是不太覺得餓。回到宿舍門口時，剛好看到剛剛接到他電話的工作人員匆匆忙忙地跑來。他把門卡給了林敬言，說不急著還，這幾天就借給他用，之後他再跟上頭請一張就好。
「林隊房間鑰匙有帶著嗎？」
林敬言點點頭，覺得這人還真細心。然後把剛剛買了的熱飲遞給他：「謝謝你。」
「不會，小事一件而已。不過林隊怎麼會這個時間回來？」
他看林敬言穿得單薄，臉甚至凍得有些發紅，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那麼單純。約莫半小時前他接到林敬言的電話，然後聽到林敬言說他在呼嘯戰隊門口時，其實是挺訝異的，甚至一度還以為只是惡作劇電話。畢竟那時天都還沒亮，外頭甚至飄起了雪。
「有些事，所以先回來。」林敬言微微笑，裝作一副沒什麼事情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對方信不信∣∣或許是不信吧？看那人在他解釋以後，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只是也不方便問那麼多，所以才點點頭，跟林敬言說他還有事，先回去了。
打開宿舍房門，林敬言隨意把行李丟在床邊，圍巾和手套也沒解，就直接穿著外套躺在宿舍的雙人床上。他原本想著自己這樣連休息也沒的直接開了兩三個小時的車，又因為忘了東西而叫人來幫忙，種種事情接連而來以後心情能因此平復些。然而當一個人真正靜下來之時，卻又發現事情好像並非如此，儘管身心俱疲，腦袋卻還是堆滿了亂糟糟的思緒，早一點時發生的事彷彿揮之不去的夢魘，在閉上雙眼以後越發清晰。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打開手機，一些字句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發了個信息給方銳。
他沒當面質問家人為什麼會看到他的手機短信內容，儘管他心裡並不覺得好受。但在對方已經因為一些事情而情緒失控的當下，他想說什麼都只是搧風點火而已。
很多人總覺得他是個溫和而好說話的人，或許也是如此，他平常很少對人生氣，就算有什麼想法也都能委婉地和對方提。然而那是現在已經二十好幾的他，在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沉穩以前，他其實脾氣也不是太好。拿過去的一些事來說∣∣說來雖然丟臉，但他當初也曾經因為和家裡意見不合，甚至就此大打出手過。
林敬言想這幾年下來，他的個性改變也是挺大的。
有時越是想忘記畫面就越是鮮明，不正常、有病、很噁心、我們明天帶你去看個醫生、只要努力矯正你一定會好。自以為那些冰冷尖銳的話語，聽了十幾年他早習以為常。直到那時他才發現當自己身邊最親密最在乎的人，卻也是那樣當著你的面，和自己說這樣的話時，又是另外一種難熬的折磨。
他這次只是攢緊拳頭，然後自始至終保持沉默，到了最後好像該吵的都吵完了，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先讓彼此冷靜，然後直接默默地回了房間。再趁著人都還沒醒時，隨意收了幾件簡單的行李，半路也沒休息，一路開夜車回了呼嘯。
一整夜精神幾乎都在緊繃的狀態，打了一長串信息後他算是終於緩過來了一點，後來盯著手機頻幕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直到隱隱約約聽見手機鈴聲響起，他起身想把它關掉時，才發現方銳已經打了好幾通未接來電。
下一通電話打來時，林敬言接了電話，只聽見電話一頭的對方語氣很焦急：
「你現在在哪？」
「呼嘯。」他揉揉眼，腦袋還有些不清醒。
「我明天就回去。」
呼嘯戰隊這邊還沒有什麼人回來，宿舍內還是空蕩蕩的。林敬言儘管有小型戰訓室的鑰匙，卻也無心往那裡跑，於是除了午晚餐時間，他還有走去外面小巷買點吃的以外，其它時候都是待在宿舍裡，連踏出房間也沒有。
他不只一次想過，要是哪天性傾向真被家人知道時，自己該如何去面對。也自認為自己一直有做好心理準備，然後才發現哪怕當初想得再周全，真遇上時他還是全失了理性和冷靜。
早一點的時候，他又收到了家裡傳的信息。他平常是個很少掉眼淚的人，都是安慰著別人多，覺得很多事情根本沒什麼好哭的。然而那封信息只是跳著跳著看而已，他卻覺得眼眶有些熱。後來也沒把信息刷完，索性直接設定隱藏，然後在忘了是第幾通電話響起以後，他乾脆按了手機關機。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隔天林敬言還是早早就醒，儘管也忘了昨晚自己是翻來覆去到什麼時候才睡著。他穿上了外出的大衣，圍上了去年聖誕節收到的格紋圍巾，然後在宿舍門口遇見了送他這禮物的人。在他腦袋裡都還在思考對方到底幾點就從G市出發時，方銳已經丟下了行李，跑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他∣∣早他還在G市老家接到林敬言電話時就想做的事。
林敬言愣了幾秒，然後回擁了對方，雙手扣在方銳寬厚的肩上，整個人很自然而然地把頭埋進方銳懷裡。
「還好嗎？」方銳輕輕拍著他的背，熟悉的語音令人格外安心。明明才分開沒多久，這個溫暖的擁抱卻讓他感到分外地想念。
林敬言沒回答，只是在聽方銳說上話時，雙手又扣得更緊了一些。方銳見林敬言沒說話，也沒再多問什麼，只是靜靜地摟著他。也忘了這個擁抱持續多久，直到林敬言抬起頭吻了方銳的臉頰，然後輕聲示意可以了之後，方銳才慢慢地跟著鬆了手。
宿舍裡沒有其它人，林敬言刷了門卡然後和方銳前後進了門以後，方銳就主動走到他旁邊牽起了他的手。呼嘯的宿舍走廊不算太大，兩個男人肩並肩再加上一個行李箱，其實有些寸步難行，然而兩人的手在到房間門口以前，卻一秒也沒再放開過。
「你有沒有睡好？」
「……睡得很淺。」林敬言意外地坦白。雖然他一向不習慣讓人太擔心自己，但這時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再逞強。
「那好。」
林敬言那時坐在床沿，看著方銳換上毛呢大衣，手裡把玩著方銳手機上的小掛飾，然後發現自己不太懂他的意思：「嗯？」
「我們今天可以一起好好睡。」林敬言發現雖然不明顯，但方銳的表情的確有些不悅：「昨天想再打電話給你，結果你的手機完全沒開機。」
「……那件事的話，對不起。」林敬言很快地明白了原因。他昨天是真沒考慮那麼多，只是覺得心情煩悶，就直接把手機關了隨意丟在桌上。
「沒關係。」見林敬言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怪，方銳猜想林敬言會那樣做大概是有他的原因。當下也沒再多跟他追究原因，只是從林敬言背後摟住了他：「我們出門？」
到出了宿舍大廳以前，方銳又再一次牽上林敬言的手，十指緊緊相扣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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