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01.
清晨熹微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潔白的床單上，固定在早上八點響起的鈴聲鬧騰了十秒鐘左右以後，林敬言揉了揉眼睛，伸長手臂關掉落在床頭櫃上的迷你造型鬧鐘。意識模糊間他想著要叫方銳起床，然而在終於慵懶地爬起身以後，卻未見原本應該在他身旁睡得正香的戀人蹤影。
他原本打算到客廳找人的，卻在下床換上條紋棉麻拖鞋，然後準備先去浴室盥洗以前，看到靠窗的木質書桌上擺了早餐，白色圓盤上裝著的是他最近特別喜歡的煎蛋吐司加火腿，和玻璃杯裡裝剛好七分滿的冰涼牛奶。
這情形讓林敬言陷入了一番沉思，畢竟方銳壞習慣不多，但一向最喜歡賴床，能夠準時起來和他一起吃早餐已經很不容易，何況心血來潮七早八早起床做這樣的麻煩事。
林敬言倒是沒想太久，很快地發現了答案。摺好的餐巾旁擺了一張小紙條，他讀了上面方銳留給他的信息，然後忍不住笑了。
這天在未來的某一刻回想起來時一定特別美好，他看著方銳難得端正好看的字跡然後想。
差不多是林敬言盥洗完的時間，前一晚悄悄來訪N市的張佳樂跑來他家會合。林敬言見到友人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先問他吃早餐了沒。只見張佳樂搖搖頭，說今天起床起晚了，趕著搭車過來，酒店的Buffet來不及吃。
「你想吃什麼？我看我家有沒有食材。」
張佳樂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林敬言在幫張佳樂煎培根蛋時，林敬言讓他看了那張小字條。張佳樂讀完以後抬起頭，看著林敬言一派從容，也沒什麼著急的模樣，忍不住問了他：「你就這樣讓方銳在外面等你？」
「沒辦法啊。」他微微笑，表情有些無奈。
說著話的同時林敬言望了眼在白牆上滴答滴答作響的時鐘，想著也不知道今天方銳幾點就悄悄溜出了門。畢竟就算是難得的悠閒假日，這幾年來他自己的起床時間也挺早的，有時天還沒亮就醒了。想要趁他還沒清醒時做一番準備還要不被發現，其實得下不少功夫。
他很清楚方銳正在等他，可以的話也巴不得現在馬上飛奔出門，但他自己手裡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否則也不用特意讓朋友昨天就搭著飛機從K市來N市，還一大早又從酒店打車趕來他家。
原本林敬言的計畫是讓張佳樂一早來然後帶著方銳出去的，他則藉口要在家裡忙份資料的最後整理，讓方銳他們兩個人去看看電影逛個街，以爭取一點讓他佈置客廳和準備器材的時間。
這下倒也省事了──一時半刻大概不用擔心方銳回來，因為對方肯定也擔心一回家他自己的計畫就要破功──林敬言就讓張佳樂和他一起在家裡掛紙花趕進度，希望能快點將這邊的工作做個收尾。
02.
「張佳樂，我就問你一件事。」林敬言提出疑問的時候，張佳樂正在等筆記型電腦開機，想著林敬言這台電腦開機好像有些慢是不是哪裡該修了，也沒多認真聽林敬言說話，結果差點被對方問出的話嚇個半死。
「嗯？」
「你是不是和誰串通好了？」
「……你還是先認真掛照片吧，都已經快中午了。」
他老朋友果然是個精明的人。
張佳樂刻意避而不談，就覺得話一說破就壞了氣氛。
然而事實上一切如林敬言所猜想，之前他提及想和方銳求婚，特意跑來和張佳樂諮詢意見。而張佳樂想著想著，總覺得求婚這麼好玩的事情，以方銳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想錯過的，於是心血來潮地找了人套套話，希望能讓老朋友的計畫能夠順利進行。
而閒聊一陣以後的結果就是他發現，這還真的是對笨蛋情侶。
「你傳訊息給誰啊？」收到方銳回的訊息時張佳樂笑個不停。而那天他有公務到B市一趟，順道約了孫哲平一起吃飯。
「方銳啊。」
「哦，他最近和林敬言是不是打算要結婚了？」都是當年聯盟同期出道，孫哲平和林敬言交情還算不錯，而他前陣子也收到了林敬言的婚禮邀請。
「對啊，不過他們都忘了求婚。老林那傢伙又說婚禮上想放影片什麼的，最近要準備亡羊補牢了。」張佳樂在手機備忘錄上打上了幾句：「想說之後可以幫他們一把。」
「……」孫哲平則是停下手中的筷子，表情一臉莫名其妙，像是覺得這種事情能忘記還挺奇葩的。
張佳樂認為這件事有趣得不得了，那兩人好不容易想起了這件事情，之前忘了是忘了，但以他們兩個對於對方的在乎，接下來肯定會相當用心地準備這件事。求婚這樣浪漫的事情要是誰先誰後了也是可惜，既然兩個人都有心，他想不如就帶給兩人一個永生難忘的回憶。
他結束公差回K市以後，很快地聯絡了幾個方銳的同期好友，吳羽策嘴上說這件事挺煩，但處理起事情來還算用心。然後他也找了人在H市的阮永彬一起拉了一個群組。反正他們幾個最後決定串通著做一回損友，口徑一致說自己哪天剛好能到N市幫忙錄個影把個風，其它時間要是沒搭一起就異口同聲地說沒空，好不容易終於把兩人未來生命裡的特別日子湊著了同一天。
林敬言弄的是相片牆和影片，相框和照片早搭好了所以弄起來也快。張佳樂照著林敬言畫給他的藍圖幫忙把相框一個個擺上白牆，發現自己的情緒其實有些激動。
該怎麼說，幫別人求婚的經驗他有過，但那次只是幫忙同事錄了幾秒的短片而已，過程挺歡樂，一群人後來還去慶祝求婚成功，在餐廳裡喝酒和打打鬧鬧的。
不過這次看著好朋友準備結婚，又好像是另外一回事，林敬言和方銳兩個人在一起快要十年，數來是好幾千個日子，張佳樂平常挺大而化之的，就是這次處理起事情特別仔細，就怕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壞了他們彼此要給對方的驚喜。
「方銳準備的東西你找完沒？」
「還沒，怕有意外，東西先弄好。」
張佳樂幫林敬言把DVD的線路連接好然後試播光碟，方銳和他說過林敬言是個不太浪漫的男人，他想這點的確是真的。發現兩個人竟然選同一天求婚怎麼說都要覺得彼此之間太有默契而感動不已吧？但林敬言剛剛最先想到的卻是懷疑這事情是他們設計好的，雖然張佳樂已經極盡所能地在裝傻，但他想真實情況究竟是如何，林敬言大概早猜對個七八分了。
不過在發現方銳留的字條以後，林敬言沒有馬上去找字條上寫的提示，反而匆忙著弄要準備給方銳的東西──這點張佳樂倒是能理解，大概是也想帶給對方一樣的驚喜，希望能快點把事前工作給完成，才會先把這事給擱著。
「最後一個相框。」好不容易客廳的場佈終於大功告成。幸好他們大部分的東西都已早早準備好，只剩最後的加工布置，才不至於急著和有限的時間賽跑。張佳樂笑了笑，把最後一個從紙箱裡拿出的白色漆木相框交到了林敬言手上：「你放吧，我去買點東西。」
買些東西當然是藉口，實際上張佳樂是到小區的巷口給阮永彬打電話去了。反正找個拼圖也沒什麼難，他想這特別的時刻可以留給林敬言一個人。
「前輩？」
他打了電話給阮永彬。
「我們這邊開始找拼圖了。」
「好。」阮永彬終於鬆了口氣：「方銳覺得等得挺久的，不過沒多想什麼，只以為林隊睡過頭了。」
「哈哈，就麻煩你了。」
張佳樂想到阮永彬提過方銳大概估給他的時間，約三十分鐘。而在林敬言打電話問他要不要準備回來以前，張佳樂想他還有一些時間可以消磨。
03.
林敬言想他的確是一個不浪漫的人。
布置完照片牆以後他看了看客廳，想著他早在心裡重複千萬次的，想在今天跟方銳說的話。但今天在遇上那人以前，大概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像是首先──他要猜著方銳去了哪裡，而解答就藏在那人特別寫給他的字卡裡。
他跟著字條上的提示一個個找，廚房冷凍庫最上層，浴室毛巾架，鞋櫃由上往下數第二層。方銳藏的地方不算太難猜，可能也怕要是最後找不著湊不齊會鬧得尷尬。
倒是在湊出又一個拼圖時，他想到卻是方銳趁著三更半夜提心吊膽偷偷藏著拼圖，然後又一大早趁著天還沒亮就出了門的畫面，也不知道人有沒有睡好──回想起那個在重大比賽前總是睡不好的孩子他就忍不住笑，大概這次也是像以前那樣吧？整晚只要一閉上眼睛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然後發現自己徹夜難眠。
書房裡的那片拼圖上貼了他們兩個人的照片，看到那拼圖時他挺訝異的，方銳和他竟然挑了同一張照片……這倒不是張佳樂他們搞的鬼了，因為這張照片是他兩天前好不容易找到存檔才放上去的。
那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合照，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邊的檔案全亂了，所以他自己找檔案也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硬碟裡某個資料夾中的資料夾裡翻到。他想過方銳電腦裡的相片檔案都是井然有序分類的，但又不可能直接去跟方銳要。就那傢伙機靈的頭腦，一定很快能猜到他想做些什麼。
那年的他們還不是犯罪組合，是一次呼嘯的隊內活動。他還記得那時還一臉青澀的方銳眨了眨眼，問他說林隊長，我能不能和你拍張照。
「好。」
都是他們認識還沒有幾個月時候的事了，一般這種枝微末節的小事，大部分人搞不好早早都忘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對那次經驗特別印象深刻，可能是因為那會兒前一天，方銳才剛宣布轉型成盜賊，而他們兩人那場活動也沒怎麼用心參與，都是在討論之後訓練的事。
成為搭檔、成為組合，那時想的也沒這麼多。林敬言就只是看方銳特別緊張，所以和他認真談論了盜賊和流氓配合的思路，也一起約了之後的練習時間。
那也是方銳第一次在訓練結束以後又跑來他房間，抱著一本牛皮筆記本，說要和他討論一些事情。他們倆都是熱愛榮耀的人，一聊起來就又是一兩小時，後來他見著方銳肚子餓了，就帶著他一起出去吃點夜宵。在點了同一道菜時，林敬言才知道他和方銳的喜好其實很像。或許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方銳有了更多好感，覺得這真誠的孩子特別可愛。
這拼圖是有點機關的，掀開浮貼的紙以後林敬言才發現這可以算是一本迷你照片集，方銳還找了他們第一次一起約會的照片、兩人去年去倫敦旅行的合影、還有最後一天待在呼嘯時的合照……他們挑重複的照片原來不只一張，而當一張張充滿回憶的畫面映入眼簾時，林敬言忍不住勾起嘴角，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
04.
一片一片拼圖是能拚起來的，他找到第六、第七片拼圖以後突然發現這件事。
他把一張電影票根和合照合起來時才發現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看的電影，嗯……都是快要超過十年以前的事情，在書櫃裡找到那貼著一張票根的拼圖時他還一時半刻想不起來這是什麼。要準備關掉書房的燈離開書房時，腦海裡才浮現那次告白。
我喜歡你，那年他們兩個都偷偷暗戀著對方，卻都有所顧忌，而一直沒有踏出那一步。林敬言回想起來覺得自己那時也是挺弱的，連個告白都不敢，就怕自己只是會錯意。幸好方銳先鼓起勇氣踏出了那一步，走向前牽起了他的手。
他當年真沒想過他們會在一起，更沒想過他們會在一起那麼久。久到現在常笑著說都老了，以前他們最大的樂趣之一是一起玩榮耀，現在兩個人的反應啊手速啊都已經下滑得慘不忍睹，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兩人之間的默契，比方說他們總能聯想到同一段美好回憶，或者一個眼神交會即能明白對方所有。
在把一片片找到的拼圖拼起來時，他忍不住笑了，想到方銳那傢伙做到最後搞不好連求婚也還沒就先哭了。雖然平常有什麼事他都能忍，但方銳就是對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淚腺特別沒抵抗力。
當然他自己沒資格說，因為他的眼眶也有些熱。
找到最後一張字條以後，他打電話給了大概早就在門口等人的張佳樂。
「喂，張佳樂。」
「嗯？」
「你買個東西買這麼久？」
「我到你家門口了啦。」
「你不是說要錄影嗎？我們走吧。」
「哦，好啊。」
張佳樂跟著他，他們兩人一路上沒說太多話。
他看著那張疑似畫著巧克力聖代的紙條──方銳的畫技真不是太好，他敢打賭那犯罪組合的圖一定是照著描的──馬上猜著了最後一塊拼圖會是藏在哪裡。從他們家走去那間咖啡廳有些距離，但那是方銳挺喜歡的一間小店，尤其是它每天都會推出不同限定口味的冰淇淋，他們花了好些時間，才終於把每個口味都一起點過一遍。
那段路有些遠，走著走著卻也不嫌長。反正更長的路他都走過了，最久的一段，他走了二十三年才終於遇見方銳。
他推開有些沉重的木門，而方銳看見他時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我等你等好久。」
「抱歉啦。」林敬言微微笑，給了方銳一個擁抱。
「話說你還特別穿西裝來？」
「哈哈，畢竟今天很特別嘛。」他想方銳大概還不知道他也想和他求婚的事，於是他沒先把話說破，只是悄悄地親了方銳一口：「我們回家？」
「好。」
他點點頭，把放在口袋裡的拼圖放到了林敬言手上。林敬言笑了笑，他很喜歡方銳為他準備的驚喜。
他們十指緊扣，再走一次長長的路。這條路他們走一兩年了，但他常覺得好像怎麼走也走不膩，可能是因為總是有方銳陪著他一起。
林敬言想他還是不會放開這雙手，直到很遠很遠的以後，在未來的每一個清晨黃昏，他都希望能像現在這樣，繼續和方銳手牽著手，再走上更久很久。
手中所握的幸福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和他一起生活就足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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